《黑社會》──權力運作的詛咒

杜琪峯新作《黑社會》講述香港某大社團要換辦事人，引起幫內‘第二梯隊’的兩名頂尖人物樂少（任達華飾）及大D（梁家輝飾）的明爭暗鬥，一場江湖風月山雨欲來。幫內叔父按照幫會規具選出樂少任新辦事人，惟大D因已賄賂叔父卻未能坐正而心有不甘，誓要阻止樂少取得幫會‘玉壐’──龍棍。樂少得幫內五個小頭目的幫忙取得龍棍，加上警方介入，終於以‘一齊搵大錢’為名擺平大D坐正辦事人一位。正當兩人拍住上搞得風山水起時，大D提出‘雙辦事人’的安排，樂事二話不說即在兒子面前殺掉大D及其妻子，除掉這名心腹大患。 反樸歸真 本片杜Sir繼續表現出功架，戲的初段氣氛外弛內張，爭奪龍棍一段則變得節奏明快，張家輝大戰多名‘刀客’明顯是向黑澤明致敬。杜Sir的招牌簽名如黑夜中鮮明的光暗對比、以背景音樂序事等在本片沒有如《PTU》般跨張賣弄，但仍然顯然易見，更讓人有反樸歸真的感覺。 別有所指 以幫派故事作榥子，以血腥暴力作掩眼法，看似一個黑幫換話事人的江湖故事，實則其英名片名Election己表明杜sir心志，誓要大講政治暗喻。 這邊廂董建華治港七年黯然引退，由北大人欽點、八百名選委配合下選出增蔭權當新特首，走馬上任兩年；那邊廂杜王峯在《黑社會》一片中大講黑幫「和聯勝」要換辦事人，由一眾叔父組成‘大選舉’團投票選出新當家，叔父輩中的領導人物為‘鄧伯’，是屆辦事人只會在位兩年等等……實在令人難以想像杜琪峯只是在講故仔。 曾特首和樂少實在有太多共同之處。曾特首得以坐正，主因還是因為北京的支持，而樂少則在叔父輩得到鄧伯的背書；曾蔭權以‘有效的官僚’取得北京信任，樂少亦以‘實幹’獲得叔父的認同；曾蔭權寧作瓦全不作玉碎，擔當清潔大隊長亦不離開官場，終於跑贏陳方安生，樂少亦深知釣大魚需要耐性及心狠手辣，最後自然砌低大D。 相比起《槍火》裏幫內兄弟要互相掩護去解決問題，又或在《PTU》中的警員糊里糊塗的尋回手槍及拘捕疑犯，是次《黑社會》的樂少則完全是‘脂油淡定’的拿下辦事人一位。如果說杜Sir早年因‘過渡延擱’的焦慮而暗許片中人物蒙騙大佬、扶碌過關，今日的杜琪峯好像已處理好自己的身份危機，向權力運作的機制妥協，警察講‘安定繁繁’，黑幫則講‘富貴榮華’，一切講食腦、講實力。 注定被淹沒的理想 如果簡單的說杜琪峯已完全投降，好像太過低估了杜大導。他刻在和聯勝新大佬結拜的一幕交叉插入模仿當年洪門結義金蘭的儀式，一向面滿足了觀眾偷窺幫會開壇的慾望，一方面亦以洪門的“愛兄弟不愛金錢”與和聯勝的“富貴榮華”作對照──洪門在這百多年間已砌底腐化。 然而，為求權力名利不擇手段，難道只會在社團出現？導演將本片比喻本港的政治生態，不就正好反映了這種殘酷的權力運作在香港的政壇也在發生？樂少與大D之爭，既可以是曾蔭權與陳方安生／唐英年／李國章之角力，亦可以是胡錦濤與曾慶紅／江澤民的較量，更可以是發生在你我身上的明爭暗鬥。 再者，洪門‘墮落’成黑社會又是甚麼新奇的事物？君不見中國共產黨當年滿腔熱誠推翻國民政府，現在不又成為了全球最大的黑社會？或在太平洋彼岸的美利堅合眾國，立國時本著‘自由、民主、人權’等信念，現在的政治生態也是一淌渾水。最新一期的New Internationalist，批評大型非政府組織（Big International Non Governmental Organization，簡稱BINGO）坐擁大量資源，卻日益向政黨、跨國企業靠攏，為資金、為名聲而搞項目，對項目的受眾是否得益毫不關心，成為了自己當初成立時批判的壓迫者之一。 權力帶來腐敗，極端的權力帶來極端的腐敗，再遠大的理想也會因權力的運作而變質。過氣大佬‘吹雞’對正在唸‘MBA’的Jimmy仔（古天樂飾）說：「撈黑社會，一係就做辦事人，不然就盡快離開。」 狠不了心、不夠忍耐力的人，做不了話事人；但有人就有江湖，我們又可以逃往哪裏去？